柏克的肩膀
为了拥有自由,我们必须约束自由
前言
我们对世界的认知,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。不同的肩膀,有不同的高度。埃德蒙·柏克是英国近代著名的思想家和政治家,他的肩膀高度,至今罕有能够超越。
每次看柏克的文字,总有醍醐灌顶之感。一起来看看柏克的见识,蓝字为简评。
大革命的断头台
柏克论法国大革命
人总希望志存高远,实际上鼠目寸光。试图消除现有邪恶的努力通常会导致更大的邪恶。启蒙运动通过其对人的简单抽象的概念,建立一个完美无缺的社会秩序的乌托邦式的要求,最终把法国引向了一场灾难。
启蒙者把人类的虚妄称为理智,把人类一些最重要的历史智慧,如宗教、传统及人与人之间的具体联系通通抛弃,而代之以人/权之类的抽象口号,结果导致了不信上帝的人互相屠杀。
经历革命之后的法国,与其说是一个换了政府的国家,毋宁说是意识形态论战中的一个派别,它盘踞在边界线上,怀抱着渗透进每一个欧洲国家的野心。这是一场战争,对阵的一方是欧洲古典秩序、公民秩序、道德秩序和政治秩序的坚决拥护者,另一方是一群打算颠覆这一切的狂热而充满野心的无神论者。
颇具讽刺意味的是,法国大革命后,这个明确以人/权为建造基石的政权,注定会比任何古代专制统治更为高效地践踏这些权利。革命者们错把专制统治的外在符号(如皇帝、贵族和神父)当作专制统治的原因,因此他们与错误的敌人斗争。
法国大革命并不是法国作为帝国对其他民族的扩张,而是一个政治宗派谋求建立全球帝国的计划,法国仅仅是这一征服的开始。
简评:政治的第一美德,是审慎。审慎的起点,就是理解人的不完美,思想的不完美,秩序的不完美。
柏克对法国大革命的预言是如此深刻,以到于我们现在看历史,从一战的帝国解体到二战的灾难后果,从欧盟的兴起到欧洲即将面临的再次崩溃,都有一种神奇的感觉,仿佛柏克站在高处,俯视着大地一声叹息:人类,你们真是愚蠢啊。
美国传统源于耶路撒冷旧约、古希腊罗马的共和法治、英国的宪/政。驴党议员,正在努力地挖掘美国秩序的地基
柏克论传统
每一个国家的历史经验决定了它接下来的发展道路。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传统制度和发展轨道,为它的人民提供了一些他们自己的专属特色,让他们去热爱。我们的国家并不只代表着地理位置,他在很大程度上包含了我们出生时就已经存在的古代秩序。
一个基于习惯法的政体能帮我们更好地理解和达成这些目的。这样一个政体效仿的是社会的本质,因此最适合持续、渐进的改进。惯例法是一种跨代选择,比个人选择更可取。
政治的惯例不是基于盲目且无意义的偏见形成的。因为人是最不明智同时又是最明智的生物。单个人是愚蠢的,如果一群人在某个瞬间未经深思熟虑就贸然行事,那么他们也是愚蠢的;但人这个物种是明智的,假以时间,人类作为一个整体总是能正确行事。
遵循惯例始于一种谦卑的感激态度。创建行之有效的政治安排是异常困难的,所以对继承了这样的政治安排的我们而言,即便无法完全了解它成功的根源,也应该对此满怀感激。习惯法的目标所在:让新扎根于旧土;让变化成为延伸;确保延续性和稳定性,从而在解决问题的同时不会过度破坏整体秩序。
简评:传统包含着一个特定群体的共同经验和价值观,如果简单地把传统视为发展的阻碍而打倒推翻,那么社会就会失去历史延续性,这种自我存在,正是把现在与过去、未来联系起来的关键。
传承的正面例子是美国。拉塞尔·柯克在《美国秩序的根基》中说,美虽新邦,其命惟旧。美国秩序不是起源于以西欧为代表的西方,而是起源于旧约《圣经》,起源于耶路撒冷。希伯来人的这一秩序,经过很多世纪传到美利坚合众国的手中,上帝的律法依旧是秩序的源泉。美国秩序的建立,是神明的主权在北美的延伸。
美国的历史传承性,展现出来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其政体的古代化。亨廷顿这么说,美国的政治架构并不是对英国政体的创新,而是延续了英国都铎时代(1485—1603)的传统,而留在大西洋对岸的英国人经过内战选择了削弱、架空王权的议会制。这可能是英国逐渐衰弱、美国持续崛起的源头。
相反的例子,那些急于渴望摆脱传统的羁绊、快速走向现代化的国家,比如波兰、越南诸国,大多经历兜兜转转的坎坷道路,最后又不得不回到起点。
一个普遍堕落的民族,自由难以长存
柏克论民主
纯粹的民主,单为民众选择服务而建立的政权,似乎就是灾难的导火索,在理论上和实践中都是如此,因为它没有明确的约束原则。一种绝对的民主制,就像绝对的君主制一样,都不能算是政府的合法形式……如果我记得没错,亚里士多德就曾说过民主制和专制政府有着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。
在一个残暴的君王的统治之下,被压迫的少数人可以得到人们的慰藉和同情,以缓解他们创伤的刺痛。但是在专制的民主制度下,民众作为一个整体都是与他们作对的。他们似乎被人类遗弃,在全部同类的共谋之下被压垮。他们的压迫似乎以某种方式被合法化了。
除了这种多数人的暴政之外,合法政府面临着另外一项可能更为严重的威胁——民主制中的专制统治的危险,也就是政府从来不必为自己的行为负责,因为这些行为都是以人民的名义实施的。
统治当然是一项理性活动,政治思想必定取决于一些普遍原则,但是认为可以从抽象前提而非实际经验中得出行之有效的原则,这是不对的。普遍必定源于具体,反之则不成立。采用博学之士和思想家根据政府的实践而得出的理论,臆想政府的实践是根据这些理论实施的,并指责政府没有与这些理论保持一致。对我来说,这是一种荒谬的推理方法,是思想的彻底混乱。
每个人本身并没有能力去克服人的基本问题和不完美。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,无论他的智力如何、对科学原则或自然事实的掌握程度如何。
选举并非代表天然正义,它可以让一个负责的政治家变成一个到处讨好的虚伪者。
简评:法国大革命的大多数领袖,纵情歌颂属于古希腊的一切。和“民主”类似的词汇,还有“人/权”。柏克说:“他们如此醉心于人/权,以至于完全忘了人性。”实在是精辟之至。
雅典的盛世未超过五十年,美国制宪者充分汲取了雅典民主政治的教训,预防泛民主之恶。可以看到,虽然美国人学习古希腊制定了一部极为审慎和制衡的宪法,但在宪法中,根本未提及“民主”这个词。对比来看,很多延续法国路线的国家,法条甚至国名中都充斥着这个宏大的词汇。
柏克的预言在美国得到了印证,随着1920年代美国女性获得选举权,1971年宪法第26条修正案将年龄限制下调至18岁,1960年代美国黑人落实选举权,在泛民主化浪潮的不断冲刷下,美国社会的共识正在被撕裂。
卢梭的虚构词--人民
柏克论贫穷
贫穷是始终存在的事实之一,也是人类整体情况的一部分。富人具有帮助社会减轻贫穷的道德和宗教义务。但对富人来说,关照穷人不是一项强制的公共义务,而是自觉的私人义务。
政府永远都不可能消除贫穷,也不能将关照穷人的任务全部揽到自己身上,因为这样做不仅没有效果,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会破坏社会秩序。
立法者一直试图利用政府的影响力来消除经济上的不平衡,但这样努力的结果总是弊大于利。当代经济确实让一些人陷入赤贫或从事卑微的职业,就改善他们状况的代价而言,无论是对整个社会还是牵涉其中的穷苦人,这些代价远比他们当前的遭遇更糟糕。这是因为他们是经济混乱的最大受害者,而政府对物价或工资的操纵更有可能引发这样的经济混乱。
简评:斯密说,虽然从未和柏克见过面,但柏克的见识,就象他一个熟悉的老朋友。也就是说,思想得到了共鸣,柏克和斯密,有着共同的市场经济思想基础。
那些用漂亮而空洞的口号与福利来讨好穷人的人,破坏了产权和传统,只会带来混乱和灾难。看看美国驴党的AOC和杨安泽,和委国的查韦斯有什么二样?
世界上有二种经济学,一种是关于人的经济学,一种是关于数字的经济学。但可惜的是,99%以上的经济学都是后一种,毁人不倦。在我看来,世界并不需要经济学,当然也不需要诺贝尔经济学奖。那么,米塞斯哈耶克他们算什么学?他们其实是思想家。
邪恶之所以得势,在于“好人”的袖手旁观
柏克论自由
我所说的自由,仅指与秩序联系在一起的那种自由。这种自由不仅与秩序和美德共存,而且与秩序和美德共亡。
自由不是孤立的、无联系的、个人的、自私的自由,而是社会状态的自由,在这种状态中,自由通过平等的限制来实现。
自由和对自由的限制是随着时代和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,并且有无限的变数,不能依据任何抽象的规则来决定它们。
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与社会保持着特定的关系,不仅有权利还有义务。只有当社会的所有成员都履行了自己特定的义务,社会才能运转良好。
简评:借用柏克的话,那些所谓的启蒙思想家,无论是卢梭或是雅各宾派,因为人的理性狂妄导致的无知和暴戾,大多是给一些强盗和刺客事务披上了正义的外套,让一伙杀手和匪徒呈现出哲学家的打扮和腔调。
理解人的权利,首先要理解人的自由。理解人的自由,首先要尊重他人的自由。
实现人的权利,就是要增加人的自由。增加人的自由,首先要付出努力。
无论权利还是自由,都是争取来的。别人赐给的权利和自由,随时可能被收回。
没有了智慧和美德,自由又能是什么呢?它不过是一切可能的邪恶中最大的邪恶;因为它成了不受规制和约束的愚蠢、堕落和疯狂。
理解柏克
柏克坚持秩序优先:“社会秩序是在历史长期发展中自然产生出来的,而不是人为设计出来的。人只能逐渐去发现这种秩序,而不能奢望全部掌握。”但理解这句话并不是很容易。
很多人认为柏克是保皇派维稳派,比如,柏克坚决地抨击主导法国革命的雅各宾党人。在他看来,这场大革命的目的是在于建立一个独断的权力。为了确立这种独断的权力,革命家们不惜彻底打碎已有的法兰西文明传统。当传统被完全切断,人们在大潮中迷失方向,必然导致黩武及滥用暴力。同时,
很多人认为柏克是革命派激进派。比如,柏克坚决支持北美殖民地人民反对英王统治的斗争。他之所以站在北美殖民地人民一边,是因为他反对英王的“专横的权力”。在柏克看来,美洲的自由问题与英国的自由问题密不可分。就象多米诺骨牌一样,美洲殖民地人民对国王专横权力的抵制,就是英国人民抵制这种权力的另一个阶段。
如果理解了柏克的观点,这二者并不矛盾。柏克所说的秩序优先,并非指简单的维持现有秩序,而是指维持有道德的秩序。柏克反对的,是专断的权力,无论这个权力来自国王、教会、贵族、议会,还是“人民”。很明显,柏克的道德观政治观源于宗教,一面坚信人类理性的有限,一面高度警惕人性的丑陋,所有人都是如此,没有明君、没有清官、没有大侠,没有人可以例外。这一点,柏克与阿克顿勋爵有共识。所以他既反对英王对美洲殖民地的专权,也反对法国大革命以“人民”名义的专权,因为这二者是统一的。
有句话评价柏克特别形象,这几百年的人类历史,埃德蒙·柏克不断证明自己的正确,并不断被人有意或无意的误解。他去世二百多年后的今天,人民仍然不断犯下他早就指出的错误,而多数政治家在他面前仍然像一个不负责任的小丑。
如果我们希望看得更远,就应该站在柏克这样巨人的肩膀上。
注:格言的图片来自 保守主义评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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